“叁叔。”顾谦予微微颔首，姿态恭敬却疏离。
顾盼跟着笑着喊了声“叁叔”，目光快速扫过客厅，顾正昌不在，家里只有几个叔叔辈的人。
“盼盼现在真是出息了。”顾德明看向顾盼，笑意深了些，“事业蒸蒸日上，还拿下浦江项目文化板块的核心区域，真是后生可畏啊。”
“叁叔过奖了，我运气好，再加上团队努力。”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顾德明摆摆手，视线又落在顾谦予身上，“谦予也是，这些年把昌途打理得井井有条。老爷子选人，眼光一向准。”
这话说得太漂亮，漂亮得让人不舒服。
顾盼能感觉到身边顾谦予的气息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淡淡应了句：“叁叔谬赞，昌途能有今天，全靠爷爷坐镇，和各位叔伯早年打下的根基厚。我不过是个执行者。”
他把功劳轻轻推出去，态度无可挑剔。
晚餐在一种奇异的和谐中开始。
没有剑拔弩张，顾德明甚至主动问了顾盼在伦敦球场的近况，聊了聊欧洲高尔夫市场的新趋势，话题专业得像个真正关心后辈的长辈。
可越是这样，顾盼心里的弦崩得越紧。
果然，主菜上到一半时，顾德明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像是随口提起：
“前阵子我去了趟苏黎世，见了几个老朋友，昨夜刚回国。人老了，时差折腾起来够呛。”
他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堆迭起来，显得温和许多，
“正好，我在瑞士的那个投资基金，下个月准备启动新一轮的募资。规模不大，也就五亿欧元左右，主要投欧洲的绿色科技和消费升级。”
他视线自然落在顾谦予脸上，语气诚恳：“我想着，昌途若是有余力，可以放一些资金进来，算是个资产配置的补充，分散风险嘛。欧洲那边，我也有些人脉和项目源，总能帮着多盯一眼。”
顾谦予用纸巾按了按嘴角，动作不疾不徐：“叁叔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现在昌途的重心在国内，浦江项目刚启动，资金流要优先保障。海外配置，时机上恐怕还要往后放放。”
“谨慎是好事，谦予考虑得周全。”顾德明脸上的笑容不变，像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我也只是提个思路。来，尝尝这虾，今早空运来的，很是鲜甜。”
他极其自然地岔开话题，仿佛刚才那段涉及数亿资金的对话，不过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
饭后，顾德明没有久留，接过佣人递来的外套打算离开。
临走前，他特意走到顾盼面前，拍了拍她的肩：“盼盼，下次去伦敦，提前跟叁叔说。你那个球场做得有声有色，我一直想去看看，取取经，学学你们年轻人的新思路。”
“叁叔这是要折煞我了，您什么大风浪没见过？您若来，我一定亲自作陪，正好向您多讨教！”顾盼笑得眉眼弯弯，仿佛真心期待。
送走顾德明，客厅里那股无形的压力随之消散了不少。顾谦予和顾盼没有多做停留，并肩走向车库。
圆月高悬在空中，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
两人回到车上，等车子缓缓驶出老宅庄严的大门，顾盼才轻声开口：“你怎么看？”
顾谦予沉默片刻，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轻敲了两下：“他在试探。那五亿欧元的资金，他是想摸清昌途现在可灵活调动的资金底线，更想看看我们有多少胃口和胆量。”
他顿了顿，又道：“你的球场，是独立板块，成绩亮眼，是他观察策略和弱点的最佳窗口。”
顾盼点点头，车窗上模糊地映出她凝重的侧脸：“我明白。但爷爷今晚不在，让我更不安。”
顾谦予目光直视前方蜿蜒的车流，他嘴角绷紧一瞬：“这两年爷爷身体总是好一阵赖一阵。”
顾盼脑海中闪过顾德明捻动佛珠时那从容的样子，她眉头蹙起：“我记得小时候，二叔和叁叔是家里最好的，二叔每次在外面吃了亏，叁叔总是第一个冲上前帮忙解决。”
她扭头看向他：“所以他这次出现，绝不是一时兴起。昌途在风暴中心，你这段时间要小心。”
顾谦予侧过脸看她，紧绷的轮廓在昏暗光线下柔和下来，他右手离开方向盘，温热的手掌覆盖到她的手背，指腹在她光滑的皮肤上摩挲了两下：“放心，盼盼。”
“伦敦那边，你也要让萧佳多多留意。而我们之间…”
他将她的手握紧，“信息必须同步，反应必须快过他预设的节奏。”
顾盼轻轻翻转手腕，与他十指相扣：“好。”
第二天一早，顾谦予刚到公司，就看到程韫站在办公室门外等候。
顾谦予看出了他面色凝重，问道：“什么事？”
程韫声音比往常急促半分：“顾总，人力资源部的吴总监在小会议室等您，说有紧急人事流程需要您当面确认。”
“怎么不通过邮件提前告知？”
他在脑中过了遍所有可能的人事变动，没有需要紧急到这种程度的事项。
“吴总监没有明说，只说事态紧急，需要和您亲自见面。”
顾谦予没再多说，径直走向了小会议室。
房间内，吴总监神色略显仓促，他面前摊开一份文件夹，看到顾谦予进来，立刻起身：“顾总，抱歉这么早打扰您。实在是…顾德明先生亲自致电办公室，转达了老董事长的一项安排，需要立刻落实。”
听到顾正昌的名讳和顾德明的双重介入，顾谦予眼神沉静无波：“什么安排？”
“老董事长和顾德明先生商议，为了加强昌途集团核心业务板块，也就是顾总您直管的战略投资部及新兴业务部的人才梯队建设和风险管理……”
吴总监垂眸看着面前的文件夹，照着念，紧张的心情让他语调机械不少。
顾谦予皱着眉打断：“直接说结果。”
“…顾德明先生决定委派一位特别战略助理，顾川，加入您的直管团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