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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塾屋 > 都市言情 > 情迷1942(二战德国) > 舍近求远?
  心底那个天平,在小兔只是小兔那一边,倾斜了那么一丝。
  但这并未带来轻松,脆弱与机敏、恐惧与清醒的奇异混合,竟酿成一杯醇厚的鸡尾酒,最上层是甜蜜的樱桃糖浆,中间是辛辣的杜松子酒,底部沉着苦艾的回甘,色泽艳丽,散发着诱人又剧毒的香。
  “您相信天赋吗?”这个危险的问题在唇边徘徊,最终还是被咽了回去。
  君舍在心底嗤笑,你究竟是想证明她有罪,还是只是想证明她…足够特别?
  沉默在雨声中蔓延。他刻意延长着这份僵持,随后才点了点头。
  “很新颖的角度,文医生。”没有评价对错,又或许,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一个答案。
  空气里的压迫感褪去几分,却又混入了些新的成分。
  棕发男人把报告不紧不慢收拢,优雅得像是在收起一副棋局似的。
  “最近翻看旧卷宗,”他随口一提,像在为自己这番兴师动众找个体面收尾,“职业病犯了,总想找人聊聊…没吓着小女士吧?”
  最后那句问得轻飘飘,目光却锁定在她依旧苍白的脸颊。
  俞琬终于轻轻呼出一口气,悬在喉咙口的那颗心悄悄落回了半寸,藏在袖口里的小手也松开些许,直到此刻,她才感受到掌心四个月牙印传来的尖锐刺痛。
  君舍走到窗边,望着被雨幕模糊成色块的街道。
  “有时候我觉得,巴黎就像人的脊椎。看起来秩序井然,但每一节骨头之间,都藏着脆弱的缝隙,稍微有外力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刺入,整个系统,就可能瞬间瘫痪。”
  这句话既像是说巴黎,说某个案件,又像是在描绘她看似平静生活下隐藏的危机。而“缝隙”,或许就是她那个天大的秘密。
  这是警告,试探,还是…提醒?她分不清,那颗心又提了起来,刚松开的小手又攥成了小拳头。
  而下一刻,男人身上那股低气压,又毫无征兆地消散了。
  “抱歉,是我多话了。”男人转身,整理了一下袖口,“小女士如果不喜欢,蒙布朗可以留给病人,放久了口感会差。”
  他离开了,留下那盒精美的蛋糕静静躺在桌上,而女孩瘫坐在椅子上,浑身虚脱似的发软,还恍恍然没回过神来。
  霍希轿车引擎发动,雨刮器有节奏地摆动着,刮开一层又一层的水幕,可前方道路依然模糊不清。就像他对她的了解,就像这场游戏。
  脑海里浮现出她最后那个眼神,疲惫,脆弱,但依然坚持,像暴风雨里被打弯了腰,却固执得不肯低头的白色野花。
  油门被轻轻踩下。
  他望着后视镜里逐渐缩小的诊所灯光,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来。这场游戏进行到现在,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想揭开秘密,还是...
  轿车转过街角,消失在雨幕深处。
  —————
  巴黎的天空是铅灰色的,像一块浸了水的湿布沉甸甸压在城市上空。
  塞纳河的水流倒映着两岸日渐萧索的梧桐,许多已被砍去做了路障或是燃料。街头海报上“德法亲善”的字样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而墨迹未干的通缉令又覆盖上来,上面是最新一批抵抗组织成员的黑白肖像。
  一股电流在城市的石板路下隐秘流淌着,一半是躁动不安,另一半是藏不住的期待,像星火等着燎原时刻。
  盖世太保总部办公室里,君舍正倚在窗边。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薄荷烟,没点燃,只是漫不经心在窗框上敲着。
  街道口,一队宪兵正搜查着一辆可疑雪铁龙货车,司机高举双手贴在墙上。
  “真吵。”
  他轻声说,不知道是在说街上的喧哗,还是说这越来越令人烦躁的巴黎。
  君舍刚结束一场简报会,关于抵抗组织在圣日耳曼区新设的武器转运点,也关于柏林方面越来越失去耐心的催促——要求他彻底净化巴黎的情报环境。
  就在昨天柏林又来了新指令。
  所有占领区立即加强通信监控,所有非官方信件,尤其是寄往中立国以及敏感人员的,必须提高抽查比例至百分之八十。目的是防止情报泄露和内部骚动。
  他解开风纪扣,转身疲惫坐回皮椅,又拿起那份文件,扫了遍指令条款。
  “防止骚动?”他低笑,“不如说是柏林的老爷们睡不着觉了。”
  话音刚落,副官舒伦堡敲门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墨绿色的军用邮袋。“上校,今日前线军邮抽检清单。”
  按照新规,所有寄往非德裔平民住址、且寄件人为校级以上军官的信件,需二次审查。
  君舍懒懒地掀了掀眼皮,“这么多?我们的指挥官们倒都很思念后方的佳人。”
  “大部分内容无异常。”舒伦堡顿了顿,从邮袋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扁平金属盒,附加一份普通牛皮纸军邮信件,“但这两个……审查处认为需要您亲自过目。”
  君舍的目光先落在金属盒上。
  是标准的野战军邮保密盒,没什么特别,除了寄件人一栏的钢笔字迹:
  Absender: Oberst. Hermann von Klein, Pz.Rgt. 21, Lothringen.
  Empf?nger: Dr. Wen Wenyi, Rue Saint-Martin, Paris.
  两封信,一个加密一个平邮。同一寄件人同一收信人。
  薄荷烟在君舍指尖停止了旋转,君舍眼神沉了沉,一声轻笑从鼻腔哼出来。
  “克莱恩上校。”他念出这个名字,我那在洛林血战十天之久的老朋友…终于想起给他巴黎的珍宝送点贴心话了?
  他伸出手,拈起那个金属盒。
  “审查处打开了?”
  “按照规程,尝试了标准密码,未开启。”舒伦堡回答,“正准备送往技术处进行非破坏性解码——”
  “不必了。”
  君舍打断他,将金属盒举到灯下端详,指尖拂过黄铜锁扣上的纹路,这种加密方式,他可太熟悉了。军校情报课上,那个总爱叼着烟斗的舒尔茨教授,曾用这种小把戏考倒了半个班。
  指尖在锁扣的叁个特定凹槽处按下。
  咔哒一声,锁开了。
  是一张防潮纸便条,字迹刚劲,力透纸背,开头是典型的克莱恩式风格,“相信直觉”、“不要硬撑”。像在战场发号施令。
  君舍眉峰一挑。
  隔着几百公里,凭着几封语焉不详的信,这就嗅到了珍宝两周前身陷困境的气息,他这位老友,也并不全是个只会冲锋的钢铁脑袋。
  可下一刻,他的目光顿住了。
  “舒伦堡,出去。把门带上。”
  橡木门悄然合拢, 办公室里只剩下从地牢铁窗偶尔飘上来的哀嚎声。
  联系伯格曼中将….
  他反复摩挲着这个新名字。
  伯格曼,国防军中将,一个典型的普鲁士老军人,刻板、正直,眼里容不下盖世太保的灰色手段。那个像中世纪盔甲的将军,克莱恩竟把宝押在他身上?
  君舍几乎要为老伙计这“正直”的选择鼓掌了,这符合他一贯作风,永远选择阳光下那条路,哪怕那条路绕远、低效、且布满荆棘。
  君舍的指尖无意识敲击着桌面,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在计算。
  真是……精妙绝伦的选择。
  他能想象出老友在战地指挥所里,就着摇曳的煤油灯写下这些字句时的表情,眉头紧锁,下颌线绷紧,那种坦克指挥官特有的、将一切威胁视为可摧毁目标的绝对专注。
  那张脸上,此刻大概写满了对后方“软弱领域”的过度担忧。
  他觉得这简直…值得喝一杯。
  这念头落下,棕发男人还真起身从酒柜取出了一瓶拿破仑干邑,琥珀色酒液在水晶杯里晃动,光泽竟与他瞳孔颜色有几分相似。
  他眯了眯眼,浅抿了一口,才重新拿起便条,接着往下读。
  “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遇到实在解决不了的‘风雨’,去找…”
  钢笔在这里,拖出了一道长长的墨痕,而那被划掉的字迹轮廓,隐约指向某个人的首字母。
  去找君舍。这个选项,被像对待一个错误战术坐标一样利落地处理掉,没半分犹豫。
  空气凝固了几秒,连地牢的哀嚎声都变得遥远。
  君舍的目光钉在那墨痕上不知多久,嗤笑一声,那笑声轻得像烟,混入巴黎潮湿的空气里。
  哈。
  看来荣军院那次,他那点“多余的关心”,还是让他老伙计嗅到一丝不对劲?这是战场淬炼出的野兽直觉,还是…对军校同窗那点心照不宣的了解?
  有意思。
  水晶杯底与桌面碰撞,敲出一声清脆的响来。
  不愧是能从东线熔炉里爬出来的生存专家,在保护自己所有物这件事上,敏锐得可怕。
  可惜啊,克莱恩。
  君舍摇了摇头,你太远了,远到看不清巴黎的阴影是如何像藤蔓蜿蜒生长的。
  看看你选了谁,伯格曼那老家伙的客厅里,大概还挂着威廉皇帝时代的肖像,空气里都是樟脑丸和过时的骑士时代道德观。
  他的大门或许能挡住盖世太保的搜查队,可他那部电话机,能吓退暗处那群扰人的“老鼠”和“蚊虫”吗?现在的巴黎,那套旧式荣誉,比一张浸湿的报纸还不堪一击。
  君舍松开信纸,任由它飘落在桌面上。他向后靠进椅背,灯光在琥珀色眼底沉淀,化作让人捉摸不透的暗金。
  你把那只娇贵又容易受惊的小兔,托付给又一个老骑士,觉得他的城堡比我掌控的暗巷更安全?
  舍近求远,老伙计,你他妈是在怕什么?是担心我把你的珍宝,带进连你都觉得太过黑暗的森林里?
  喉结滚动,咽下的不知是干邑的余味,还是某种扭曲的快意。
  他忽然很好奇,如果克莱恩知道上周五的午后,他拿着伊藤贞夫的尸检照片,和他的珍宝讨论从“背后下手的完美位置”,那位正直的坦克指挥官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君舍发现自己竟然期待看到那一幕,即使这想象让他鼻子泛起幻痛,但紧接着,更深的嘲弄便翻涌而上。
  省省吧,他对自己说,至少伯格曼不会像你,拿着尸检照片去找她喝下午茶。
  男人试图扯开一个笑容,可此刻,却只感到嘴角肌肉僵硬得发酸。